科技帝区块链:吃瓜曝光黑料不打烊最新-今日黑料吃瓜-来地坛看海,看看“余华铁生”那两棵树和它们连接的友谊
从“京兆公园”到地坛公园,这座位于古都中轴线上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不期然在互联网时代,成了Z世代打捞中式梦核美学的网红打卡地。
一连三天,分早中晚三个时段,澎湃新闻记者三度来到北京地坛公园,发现不论是晨光微熹的清早,还是日上三竿的晌午,抑或日暮西沉的傍晚,总有两处景点前,观瞻拍照的游人络绎不绝。
在散文《我与地坛》的最后,史铁生写道:“有一天我整理我的旧相册,一张十几年前我在这园子里照的照片——那个年轻人坐在轮椅上,背后是一棵老柏树,在远处就是那座古祭坛。我便到园子里去找那棵树。我按着照片上的背景找很快就找到了它,按着照片上它枝干的形状找,肯定就是它,但是它已经死了,而且在它身上缠绕着碗口粗的藤萝。”
其实,这棵当年“已经死了”的老柏树,至今依旧矗立在古祭坛东边的一片树林里,成为《古树名木保护条例》保护的古树。它的树干上部爬满了绿油油的藤蔓,看上去,竟然比周边一年四季常绿的同侪们更显出蓬勃的活力。

“余华的朋友铁生”和“铁生的朋友余华”两棵国槐树前,不少年轻游客纷纷拍照留影

两棵国槐树前的长椅
“拍到地坛最美的海”
有两处景点的由来,都和那篇散文《我与地坛》以及作者史铁生有着或明或暗的关系。这其一,是“地坛的海”。北京是内陆城市,地坛中本也没有海,史铁生在这篇饱蘸对母亲思念与忏悔的散文中,曾写到自己在两腿残废后对待母亲的疏远和倔强,进而流淌出一片情感的深海:那时,他总是独自一人摇着轮椅车来到地坛,而“这园中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辙,有过我的车辙的地万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

史铁生在地坛公园 资料图
“曾有过好多回,我在这园子里呆得太久了,母亲就来找我。她来找我又不想让我发觉,只要见我还好好地在这园子里,她就悄悄转身回去,我看见过几次她的背影。我也看见过几回她四处张望的情景,她视力不好,端着眼镜像在寻找海上的一条船,她没看见我时我已经看见她了,待我看见她也看见我了我就不去看她,过一会我再抬头看她就又看见她缓缓离去的背影。”(节选自《我与地坛》)

史铁生和母亲 资料图
或许是这里出现了“海”与“船”的意象,进而连带着被全文字里行间那思接千载的描绘和神游万仞的想象力所折服、感染,令人想要在泛黄的文本和现实的风物间“二度创作”。于是对这片“地坛的海”,在游人的笔记中也有了相得益彰的兴叹:“阳光洒落地坛东墙,明明暗暗间,砖块的纹理就化成了粼粼波光的海面……”

“地坛的海”
地坛公园显然对此乐见其成。去年5月,园方公众号一篇名为《到地坛来看海》的文章不仅提供了最佳拍摄位置指示图,还贴心地提醒观众:“拍摄的最佳时间在每天下午的三四点,光线温暖柔和,按照图示黄点的位置,您就可以拍到地坛最美的海了。”

“地坛的海”最佳拍摄位置指示图 蓝色标注处为“海”,黄色标注处为最佳拍摄位置。 图片取自地坛公园公众号文章
有一种友谊,叫“史铁生和余华”
《我与地坛》文尾标注日期是1989年5月5日,正式发表是在《上海文学》杂志1991年1月号上。编辑姚育明回忆说,和史铁生等一道夜游地坛,想把他抬上从没有上去过的方泽坛(园内的祭坛)看看。末了,史铁生涨红了脸说,“你们上去吧,我在这里看你们。”

史铁生 该照片为上海作家陈村所摄。图片取自《解放日报》上《<我与地坛>是怎样发表的》一文。
王安忆曾在《谈话录》里为作家友人们画像,是这么描述史铁生的:“他也是可以谈话,可是和他谈话要辛苦得多,他会进入一个玄思的世界,因为他是没有什么外部生活的,他外部生活非常、非常简单,所以你和他谈话很快就到形而上去了,你就跟着他形而上,很辛苦的,和他谈话真的很辛苦,就像看他某些小说一样的,但是很有乐趣,真的很有乐趣。像有的时候他讲一些比较现实的事情吧,倒觉得挺没意思的。”

前排为史铁生,后排左一刘震云、左二莫言、左三余华 资料图
史铁生自己就曾表示,“自打我出事后,家人都不敢在我面前提‘跑’、‘跳’等字眼。唯独余华,‘铁生,走,踢球去啊。’”对此,莫言日后的回忆也可佐证:自己在史铁生面前总有些敬畏拘谨,生怕说话不小心冒犯到他。但他发现,“口无遮拦的余华经常当着史铁生的面说出此类话题,而史铁生只是傻呵呵地笑着,全无丝毫的不悦。”
在《我二十一岁那年》中,史铁生写道:“二十一岁末尾,双腿背叛了我,我没死,全靠友谊。”其中的“友谊”有两层含义,一个是自他病后常打照面的友谊医院,另一个则是和挚友的交情。史铁生去世后,老友们借作品怀念他。最热衷于此事之人,当属余华。

网络视频截图 余华为读者签书
他在散文《我只知道人是什么》中写了带着史铁生参加足球比赛当守门员的故事,以及那句“如果书的签名是‘史铁生’,很可能是史铁生本人签的,如果只是‘铁生’,那肯定是他签的。”这些生活中的“边角料”,不仅满足了读者对史铁生的好奇,更在流量时代传播为无远弗届的文坛佳话。
谁也不曾想到的还有,《2024年抖音读书生态数据报告》显示,史铁生成了抖音最受欢迎的作家。仅去年上半年,史铁生作品销量同比增长44%,其中《我与地坛》的销量就同比增长了357%。要是按年龄段看读者数据,最爱史铁生的是00后,也就是现在十几岁到20出头的年轻人。

地坛南门
就此评论家解玺璋给出了自己的看法,“为什么现在年轻人忽然间对铁生这么有感觉,我觉得就是大家找到了一个契合点。年轻人所面临的生存状况跟铁生当年所面临的虽然不一样,但是有相通的地方,铁生思考的问题可能在某些地方触动了他们。”

两棵国槐树“余华的朋友铁生”和“铁生的朋友余华”,已成地坛的新景点。
回到地坛,史铁生曾经的灵魂栖息地。现而今这里早已不复当年的荒疏,不仅是周边街坊老人晨练踢腿、围坐下棋、跳广场舞的所在,更是年轻人的徜徉地。“地坛的海”和那两棵比邻而居的国槐树,正是来此一定要去的网红打卡地。在多个提供地图导航和出行服务的App上,甚至都标明了这两处地坛新景点的准确位置。
“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靠近地坛北天门的西墙外,是一列高耸的国槐树,其中的两棵树干上挂着的铭牌,分别写着认养人“铁生的朋友余华”、“余华的朋友铁生”。认养期限标明的“2025.5.1-2026.4.30”,终结了前段时间网上一度沸沸扬扬“余华该续费了”的“乌龙”。

“铁生的朋友余华”
走近观瞧,“余华的朋友铁生”这棵树,比“铁生的朋友余华”那棵树干稍显粗壮,应该树龄稍长。两棵树相距不过丈余,正可谓“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它们所处的位置比邻近的树木稍显独立清幽,被一大片长着秋英和玉簪(同属被子植物门、木兰纲)的苗圃包围着。两棵树的前面还有一张长椅,借着一旁的路灯,早晚总有游人打卡拍照后在此歇息看书。

这两棵树的上空,枝繁叶茂、彼此相交。
从北京住总地板厂退休后,家住地坛附近的赵阿姨几乎每天傍晚都来公园散步。起初,她也惊讶于“怎么这么多年轻人要到这两棵树前拍照?问了园内的保洁人员才知道缘由。”赵阿姨和史铁生是同龄人,不仅对散文《我与地坛》不陌生,更感动于“他这个人最后做的这些事”。
“‘上山下乡’什么的,这些我们都经历过,他当年回北京后就瘫痪了,后来又得了尿毒症要做透析。当时的新闻报道了,他之前就签了器官和遗体的自愿捐赠书,临终前特别痛苦,就是为了等摘取肝脏的医生能在自己还有一口气的时候赶到,他靠非常大的毅力又强撑了几个小时。一个人瘫痪了这么多年,到死都不能利落喽……从心里来说,他真是挺高尚的。”赵阿姨挺欣慰现在的年轻人还记得史铁生,“而且这两棵树位置选得也好。(上世纪)七十年代时,北天门西墙有个大豁口,很多人平时上下班就从这抄近路,好像史铁生在文章里也提到过。”

这两棵树距对面的北天门西墙不远
两棵树的认养人自然不能是史铁生和余华,而是一对年轻的同学闺蜜,她们曾在去年的一档电视节目中露过面。从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毕业后,两人分别在北京和武汉生活工作,“(认养)是为了纪念我们的友谊。生活之中会遇到很多困难,这些时候在一起吐槽,都是靠着这份友谊走过来的。”

电视节目视频截屏,其中一位认养树木的姑娘出现在镜头中解释原委
今年认养期到了后,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认养人为这两棵树续上了认养费,且依旧在铭牌认养人一栏保持为:“铁生的朋友余华”、“余华的朋友铁生”。
认养活动第18个年头,热情空前高涨
不打听不知道,在地坛公园认养树木和绿地,这项活动举办至今已经是第18个年头。以今年的认养流程为例,园方在3月的一则公众号启事上做了说明:“自3月27日开始预约,登记期为3月28日至 4月29日,挂牌阶段为5月6日至5月30日;每个认养期的费用为普通树木50元/棵、古树(分一级和二级,树龄百年以上)2000元/棵、绿地15元/平米。认养费用全部用于标牌制作、树木浇水、施肥、修剪、防治病虫害等日常养护工作。”

园内多数树木都已被人认养
据澎湃新闻记者了解,在此次登记期间,除了来到公园南门内的游客服务中心现场报名或电话预约,园方还开通了线上预约渠道,每天上、下午各放出20个名额(每人限领养两棵)。
据了解,认养活动举办十几年来,尤其是随着2023年以“我与地坛”为名的北京书市再度回归地坛公园举办,以及“铁生”和“余华”两棵树的消息爆火后,今年市民的认养热情空前高涨。开通线上预约正是为了方便市民认养,也是为了不在游客服务中心造成人员拥堵。

这棵一级古树的认养人没有署名,而是写上了一句爱的誓言
去年的认养人还可以选择树木的种类和位置,今年则只能由园方随机安排了。这是因为之前的认养者拥有对已认养树木的优先选择权,很多人都选择继续认养,留给后来者的选择余地已经不大。认养铭牌上可以留真名实姓,也可以写别的,但不能超过八个字。园内个别尚没有挂上铭牌的树木,一来尚有一些铭牌正在制作,再者园内位置过于偏僻的树木包括正在成长的小树苗也不合适认养。
老柏树尚在,“无障碍家庭路椅”新添
同“铁生”和“余华”这两棵树一墙之隔,还有一家“我在地坛”书店,坐落在古朴的建筑内。店外安放了鲁迅、汪曾祺、普希金、马尔克斯等作家名言金句的牌子,《我与地坛》中的那句“在人口密聚的城市里,有这样一个宁静的去处,像是上帝的苦心安排。”被放置在最显著的位置。

“我在地坛”书店
走进书店,不仅供读者小坐喝咖啡的桌案上摆放有《我与地坛》一书,店内一隅的古董写字台上也全码放着史铁生的著作。尤为值得一提的是,挨着写字台的书架上,史铁生的作品集同余华的作品集同样“比邻而居”,方便读者随时翻阅购买。史铁生曾说,“地坛的每一棵树下我都去过,差不多它的每一米草地上都有过我的车轮印。”对有考据癖的读者,不妨结合地坛公园公众号去年9月发布的《跟随史铁生的脚步,走进地坛》一文,发现尚未被更多游客围观的所在。

书店内的古董写字台和书架
在《我与地坛》的最后,史铁生写道:“有一天我整理我的旧相册,一张十几年前我在这园子里照的照片——那个年轻人坐在轮椅上,背后是一棵老柏树,在远处就是那座古祭坛。我便到园子里去找那棵树。我按着照片上的背景找很快就找到了它,按着照片上它枝干的形状找,肯定就是它,但是它已经死了,而且在它身上缠绕着碗口粗的藤萝。”

图中最左边的便是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提到的老柏树 图片取自地坛公园公众号文章
根据《古树名木保护条例》的规定,这棵当年“已经死了”的老柏树已经被列为“古树名木”,至今依旧矗立在古祭坛东边的一片树林里。它的树干上部爬满了绿油油的藤蔓,看上去,竟然比周边一年四季常绿的同侪们更显出蓬勃的活力。

现而今,同一位置(左后),这棵老柏树已经被围栏保护起来
今年5月,一批新捐赠的长椅在园内各处焕新就位。其中有两张“无障碍家庭路椅”很是别致,它的中间被挖空,刚好方便残障人士的轮椅车倒进。如此就和同来的家人、朋友可以并排而坐,少了些生分和不便,多了些平等和亲切。

园内新添的“无障碍家庭路椅”
只是不知,这样充满人文关怀的设置如果出现在当年,那个躲在矮树丛中默不作声的儿子,在看到寻他而至“步履茫然又急迫”母亲后,会不会主动地招招手……邀母亲一同坐下,倾诉内心的感念。而这,终归是史铁生一生难安的憾事。
文中除资料图之外,均为本文作者王诤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