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访“胖猫”事件：94.6吨外卖堆满长江大桥，造谣的烂摊子谁来买单
在互联网的信息洪流中，真相与谣言犹如一对影子兄弟，常常让人难辨真伪。从AI生成的“地震男孩”被压废墟、到剧本摆拍的“外卖小哥”遭遇刁难；从网络水军刷单控评左右舆论、再到流量推手炮制热点滋生谣言……这些虚实丛生的信息，正在深远地影响和危害着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基础、公共秩序的正常运转，以及社会治理成本的无效增长。那些引发舆论广泛关注的热点事件背后，以“真相”为名的乱象和伤害，如何侵蚀着我们的清朗空间？
谣言和网络暴力，不仅造成个体伤害，也在破坏社会共识。
2024年4月，一个网名叫“胖猫”的湖南小伙儿在重庆长江大桥跳江身亡，有关他和女友之间的私人情感纠纷，被家人公布到网络，从而迅速演变成为一个公共话题，引发网民持续关注。随后，一场极具标签化的谣言传播和网络暴力，也让被迫陷入舆论“风暴眼”的一座城市，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初春的江面，水流湍急。一年前的4月，“胖猫”在这里终结了自己短暂的人生。因为“胖猫”的姐妹怀疑，“胖猫”是因为他和女友谭某在交往中，遭遇了情感和财产诈骗才去轻生的，于是她们将此事公之于众并向警方报案。
重庆市公安局南岸区分局刑侦支队政委 何鎏：调查范围大概有2年多的跨度，除了当事人双方，还有其他关系人逐一进行梳理，让我们把整个事情的原委，要调查清楚。警情通报里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要求我们有证据支撑；每一组数据都有往来的资金、账目的体现，我们要求就是在小数点后两位，都必须要把它搞清楚，所以说这个工作量是非常大的。
当时，为了尽快回应公众关切，重庆市公安局迅速调集力量，仅南岸分局就集合了来自刑侦、网安、经侦、治安和法制等多个支队30名警力组成专案组，赶赴湖南、广州和重庆区县走访调查。2024年5月19日，重庆警方在以上百万条信息为基础的海量数据中，通过梳理、研判，还原了整个事件的真相。一份被称为史上最长的警情通报，本着不遮掩、不回避的透明度，用了2500多字的篇幅，将“胖猫”生前和女友的交往历程、资金往来解释得清晰明了。
重庆市公安局南岸区分局特警支队副支队长 李中中：单就个案来讲，本来就不复杂，我们觉得最大的一个难点，就是如何高效公正然后带着温度，传递一个严肃的法律认知，最后让公众明白这个事情的真相，并且要接受这一个法律的结果。甚至于我们还想引导民众，再遇到类似事情的时候，如何理性并且带有一定的法治意识来看待它，不要乱上添乱。
难点果然很难，谭某不存在涉嫌诈骗犯罪行为，警方不予立案，这份用铁证支撑的法律结论，还是遭到了一些网民的质疑，甚至连办案民警都成了网络暴力的对象。
重庆市公安局南岸区分局网安支队副支队长 崔广迪：警情通报出来之后，我也接受了采访，对我的网暴也有很多，比如说像我和谭某有某某关系，还有我又是有什么问题，对我的头像以及我的视频进行恶搞，就是没有底线的造谣。
重庆市公安局南岸区分局特警支队副支队长 李中中：有力挺“胖猫”姐姐的，然后有污名化重庆女性的，他们对这个法律结论情感上是不接受的。有人造谣，这个当事人谭某她为啥能够逃脱法律的制裁，因为她和这个公安局的局长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像这种谣言就随口一讲，随意一放，居然都有市场。
喧嚣之后，不为人知的“账单”
从“胖猫”事件在网络上发酵的那一刻起，这个谣言的“市场”似乎就在不断地被一股“力量”牵引着，标签化的叙事，给当事人谭某刻画了“捞女”的形象，而把“胖猫”则塑造成了一个“痴情受害者”的角色。即便有了官方结论，有人依然表现出对法律权威性的不屑一顾，而对于大多数网民来说，一场情绪的“狂欢”之后，他们是否在意，自己的同情心被“绑架”了？事后留下的“烂摊子”谁来收拾？
重庆市公安局南岸区分局网安支队支队长 文谦：在这个侦查过程中，也发现了存在一些推手的问题，有些自媒体公司，可能也主动找到他们家属，帮他们包装人设或者拍短视频、开直播等类型的这种引流或者是提升热度的一些所谓的增值服务。不管是从当时发生还是到后续，实际上可能一直持续到现在，都还有推广的情况。
警方给记者出示了一份在调查中固定的证据，这是“胖猫”家属在其中一个社交平台账号的涨粉数据。
重庆市公安局南岸区分局网安支队支队长 文谦：他的粉丝量从几百到上千上万，到十万到百万，一直达到顶峰的时候接近300万，实际上整个过程持续也只有十几二十天的时间，看起来就不是正常的一个涨粉过程。
线上，“胖猫”家属异常涨粉；线下，当事人谭某躲无可躲，她工作的花店、租住的房屋，甚至是老家的住址全都被曝光，有人还专门赶到重庆开启追踪直播。与此同时，一场更大范围的外卖祭奠开始越演越烈，来自全国各地的大量外卖订单堆满长江大桥的行人通道，重庆不得不启动应急预案，以确保城市基本秩序的正常运转。
重庆市南岸区城市管理局副局长 冯晓鸥：大部分都是通过外卖这种形式，由外卖小哥送来的奶茶、汉堡这些祭祀物品，就放在那，你说能拿给谁，所以说只能政府尽快清理了。这个量是非常大的，垃圾清运量达到94.6吨。
重庆市公安局南岸区分局特警支队副支队长 李中中：有个大哥很支持或者说比较可怜“胖猫”，点了八千块的外卖，摆了一桥。八千块的食物就躺在那里白白地浪费掉了，我不认为这个事情是高尚的，恰恰这种事情是该被鞭挞的，应该让全社会引起反省。
近百吨的食物被浪费，不必要的行政资源被消耗，专案组之外，还有大量的警力铺排在岸边和水面。当时，因为“胖猫”事件不断被热炒，网上有人扬言要来同一地点跳桥，来自全国各地的报警电话持续数月高位运行，直到现在，水面的巡逻都不敢懈怠。
重庆市公安局水警总队巡警支队副支队长 陈刚：有效警情就增加了两三倍，100到120起每个月，然后网上扬言的，还没有到现场就被我们制止的更是数不胜数。以这里长江大桥为例，陆上公安机关就包括渝中分局和南岸分局，还有我们水上分局，三个分局的警力，同时要到附近进行搜寻。一句话的报警，我们就要出动几十名警力来参与处置工作。从心里来讲，我们是一种深恶痛绝的心态，因为我们想保护的，是真正遇到危险的群众的生命。
但是，这些看不见的隐性成本，在流量面前就如同石子投湖，引起的涟漪还在持续扩散。打开“胖猫”的一些家属的社交账号，记者发现，直到现在，有人还在不断地为追求所谓“胖猫事件真相”而持续发声，并发起了针对公安机关立案监督的申请。
重庆市公安局南岸区分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 陈银仓：根据我们公安机关调查的证据材料，可以得出一个准确的判断和结论，我们这个案子可以经得住历史的检验，也经得住人民的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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